了不起的“地瓜”丨60万浙商：到离世界最近的地方去
潮新闻讯 刚过去的这个周末，浙江迎来了“老朋友”——3月18日，上海市党政代表团在浙江考察，共商深化浙沪合作大计，共谋推动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。同一天，第六届世界浙商上海论坛举行，有“省外最强浙江商会”之称的上海市浙江商会迎来换届，1500余位长三角政企界人士齐聚一堂……
一天之间，浙沪两地，政企深度互动，这样的画面已日渐成为长三角的日常。
20年前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在“八八战略”中提出，“进一步发挥浙江的区位优势，主动接轨上海、积极参与长江三角洲地区合作与交流，不断提高对内对外开放水平。”20年来，“八八战略”为浙江人抢滩大上海、发力长三角、走向大世界提供了战略指引。
上海，这个浙江“地瓜经济”发展中最重要的支点之一，持续为浙江经济输送着养分。如今，在沪浙商人数已达60万，上海市百强民企中浙商企业占近四成。
浙江人以上海为支点走向大市场，实现多元发展迈向高质量，及至今日，更不断将自身力量辐射开去，融入长三角一体化发展和新发展格局之中。
到离世界更近的地方去
从杭州出发，高铁46分钟，数十年来承载着无数浙商“上海梦”的地方，已如此迫近。
一下车，虹桥站十分钟步行圈内，我们走访了上海市浙江商会、杭州商会，环顾四周，阿里中心、宝业中心、晶科中心，浙商企业的布局已随处可见……
在中国，上海是和世界市场“时差”最小的地方。曾经，浙江企业最时新的技术是上海“星期六工程师”带来的，最丰富的海外客户是在上海的展会上结识的。这里是内地跨国公司地区总部最集聚、领事馆数量最多、国际航班最密集的城市，是浙江企业融入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最佳枢纽。
“在上海发展，‘朋友圈’会很不一样，离世界更近。”万丰集团董事董雨金说，2010年上海世博会上，复星、万丰等十余家企业首创中国民企馆，向世界展示浙江民企的发展成果。
“别看只是一次展示，提升的是世界知名度，获得的是全球‘朋友圈’。”董雨金说，上海的企业密度高，大家可以抱团邀请各国领事馆、全球行业龙头前来交流，获取国际化的投资信息、触摸到最新的发展风向。
当前，我国正着力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、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，接轨上海的核心价值也在发生变化，来这里不只是为产品找到市场、把企业带向世界，更是在这里发现需求、引领需求、创造需求，从而在国际国内大市场获得新增量。正是在这一逻辑下，把最前沿的板块放在上海，成为众多浙江企业的共识。
去年，万丰集团旗下的镁瑞丁公司在上海新设了亚太技术研发中心，为车企提供汽车轻量化解决方案。“在油车节能减排、电车提升续航的需求下，我们生产的正是更轻的镁合金汽车零部件。”镁瑞丁相关负责人说。
走进展厅，一台镁合金零部件组成的汽车骨架立在我们面前。工作人员指着后掀背门说，在保证相同强度和性能的基础上，使用镁合金将比传统的铝合金减重6至7公斤。
“轻”的背后是“重”的研发投入。除了人才因素，镁瑞丁将“大脑”设在上海的一个重要原因是，技术的进步依赖于与市场的高频互动，上海正好拥有最多有创新意愿的客户，能让产品实现最快最优的“进化”。
同样，万丰选择在浦东新区创设航空俱乐部，正是因为上海是国内航空商务服务需求的前沿集聚地，企业的最新产品可以在这里获得市场，与市场的密切互动也可以为企业提升理念和创新服务提供支持。
拥有前沿创新资源的上海，就像一片片蓝海市场的孵化器，推动企业到国际国内大市场去“冲浪”。
年轻的“浙大系”浙商、上海闪马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兼CEO彭垚也有同感。“要做智慧交通，上海是必然选择，这里的城市交通规模和精细化管理经验数一数二，复杂交通环境也对人工智能优化管理更有需求，打造上海示范场景在全国乃至全球都极具推广性。”
站在绿色双碳风口，浙商“创二代”王利江的华滋能源团队，凭借大量原创性科研技术，正向船舶环保装备制造领域进军。“船舶海工新能源、船舶改装等工程领域的全球首创必须与全球法规适配，而大部分具备审批权的国际船级社仅在上海设点，一型新船的研发到建造需要四到五年，其间需要和船级社、国外航运公司进行反复沟通，这就是前沿创新必须在上海的重要原因。”王利江说。
在支点之上起舞
凭借上海国际大都市的特性、金融中心的属性、创新前沿的优势，浙江“地瓜经济”快速壮大。
在上海，这样的故事有很多：杉杉集团在上海完成了从服装企业向新能源企业的华丽转型，同时在金融土壤肥沃的上海不断生发并壮大战略投资、收购兼并等业务；复星则在上海真正蜕变成全球化企业，在全球超过30个国家和地区拥有深度产业布局，40多家海外品牌企业在各自领域稳步发展。
融入上海发展20多年来，万丰集团也已经将自己的上海版图变成了一幅“世界图景”——
除收购全球最大的镁合金制造商加拿大镁瑞丁和奥地利钻石飞机外，他们还收购了美国焊接机器人公司派斯林，在松江设立研发中心，为客户提供自动化生产线设计、装配一条龙服务……
今年初，浙江提出实施“地瓜经济”提能升级“一号开放工程”。提能升级，意味着企业在发展壮大的基础上更要迈向高质量，而上海，正是企业加快推进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，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水平的重要支点。这种变化，在万丰集团总裁吴锦华的行程中就能看出端倪。
2月28日，我们卡在吴锦华出国前的最后一天见到了他。
“这次去美国最重要的工作，就是充分整合发挥中美团队的优势资源，进行中美协同生产。”吴锦华说。
去年开始，吴锦华决定进行一项大胆的试验——打破由固定供应商生产这一主流制造模式，装备制造完全市场化，根据国际国内不同客户的定制需要，即时筛选出最高效的供应商，并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交付。
这种紧跟国际节拍的生产模式，势必需要极高水准的标准体系、高水平的国际需求对接能力和行业洞察力。“这样的团队在上海最有可能‘挖到’。”上海派斯林智能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文磊就是万丰在上海引进的。
派斯林所在的松江，ABB、库卡等全球行业龙头的分公司环绕四周，最资深的工业机器人人才在这里形成了集群效应。“我们的团队成员大多来自这些国际公司，具备和国际同行无障碍技术交流的能力和丰富的市场经验。”
文磊介绍，他们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了由70多个打分项构成的供应商管理体系，以便在最快时间内筛选出最优质的供应商。新模式有两个优势，一是提升了供应链的韧性，在疫情期间，有力保障了供应链和交货期稳定；二是提升了效率，如今派斯林只需3个月就能建成一条上百台机身的生产线。
这样的模式无疑能最高效调动起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的生产要素，以上海的模式创新为支点，这一模式将被复制到国内工厂以及即将竣工的墨西哥工厂，帮助万丰在高端制造领域更进一步。
开启“二次生长”
上海，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“老大哥”。
20年前，在资源小省浙江遇到发展瓶颈的浙商企业涌向全国各地投资发展，掀起“浙商旋风”。杉杉、万向等一大批浙企抢滩大上海，对接前沿市场、高端人才，谋划以上海为基点走向世界，不断发展壮大，演绎了一部生动的“地瓜藤蔓”生长史，可谓“地瓜经济”的第一次恣意生长。
“离开血地，要成才必须‘走出去’。”长三角宝业负责人夏锋时刻记得初来上海，宝业集团董事长庞宝根跟他的对谈。近年来，宝业在上海陆续拿下全国首个工业化建筑鲁班奖项目、全国首个装配式建筑科技示范项目……在更大的市场、更强的竞争对手的激发下，实现“墙内开花墙外香”。
在上海获得突破之后，回过身来，用前沿建筑理念影响浙江，推广至长三角和全国各地，更沿着宝业的“一带一路”业务出海。
以上海为大脑，辐射长三角，触达全国全球市场，和宝业一样，许多企业在借助上海这个大平台实现壮大发展后，纷纷开启了“二次生长”。以万丰为例，镁瑞丁上海工厂将在2025年实现产能饱和，企业选择把研发大脑留在上海，把新工厂建在土地、人力、用能等方面更具优势的新昌。
上海市浙江商会秘书长吴仲春也观察到，越来越多的企业将上海视为“大脑”所在地，而随着长三角一体化进程加快，以浙江为代表的长三角地区制造业发展基底不断夯实，营商环境持续优化，成为企业走出上海、持续投资的主要阵地。
半个月前，杉杉集团在宁波投资50亿元的锂电硅基负极材料一体化基地项目正式开工；晶科能源把“头脑”设在上海，加码投资浙江，去年在玉环投资百亿元太阳能电池组件生产基地项目后，今年又在海宁落户了总投资186.8亿元的两大项目；三思电子在上海组建500多人的研发团队，也将生产基地分设在嘉善、浦江……
这种矩阵式发展下，长三角地区以比较优势为基底，握指成拳，快速融入国内国际双循环，“地瓜经济”正在掀开新的篇章。
【我眼中的“地瓜经济”】
上海市浙江商会名誉会长、复星国际董事长郭广昌
我认为“地瓜经济”有两层内涵。通过创新开拓，浙商企业的藤蔓伸向世界各地，充分汲取全球化的养分，并在新兴领域长出新枝。复星正是代表性浙企之一。创业30年来，复星立足上海、走向世界，“全球组织+本地经营”模式日趋成熟，40多家海外品牌企业稳步发展，不断拓展全球化的产业深度和人才广度。
随之，浙商扎在浙江的根茎也愈加壮硕，“浙商回归”的投资项目与当地发展融为一体，在浙江市场化、法治化、国际化的一流营商环境中得以茁壮发展。近年来，复星在医疗健康、互联网、金融科技、基础设施等领域积极布局浙江，产业规模超千亿元。比如，我们牵头民营资本联合体，投建了全国首条民营资本投资控股高铁——杭绍台铁路，惠及台州、绍兴沿线900多万人口。
因此，无论国内还是海外的“浙江人经济”，只要与“浙江经济”深度融合，都将极大提升两个市场、两种资源转化，通过高水平“走出去”闯天下与高质量“引进来”强浙江有机统一，实现乘数效应。
去年，复星为嫁接自身的海外投资能力与浙商的产业落地能力，成立浙商成长基金，旨在形成浙商返乡投资资金池，参与省内八大万亿产业的投资。未来，复星将与浙商伙伴共同做大做强长三角“地瓜经济”，充分利用长三角市场、人才、研发、融资、出海等方面优势，提升创新和开放发展能力。
【专家点评】多重赋能的“外挂引擎”
卓勇良 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
浙商实践“地瓜经济”理念，离不开上海的积极作用。浙江的“藤蔓”深入上海、扎根上海，进一步增强了上海对于浙江发展的多重赋能。
我们中心课题组刚完成一项浙江大企业对外投资课题。2000年以前，浙江大企业32%的对外投资集聚上海。这一占比此后因浙江加大对中西部投资而较大降低，2018年以来，浙江对以上海为中心的长三角地区投资的占比又有所上升，从2017年的29.4%上升至2021年的32.6%。上海对浙江的赋能，从最初以市场拓展为主的创业赋能，一路演进。
创强赋能。与强者友，成至强者。1990年上海首次开评建筑业白玉兰奖，浙江的中天集团即获此荣誉，后多年居国内民营建筑企业首位。上海是国内重要产业的布局和促进中心。杉杉总部迁沪后，在全国布局锂电池负极材料及偏光板生产基地，形成这两个产业的国内“双强”发展格局。
转型赋能。攀产业高地，促自身转变。在沪浙企，这些年加快从“制造+市场”向“制造+服务”转变，更多转向研发、投资、金融等。万丰集团作为先进制造业企业，挟上海创新资源高地之势，向全球领先的工业自动化领域挺进。
反哺赋能。养分回输，固本强基。课题组研究表明，从资本回流看，457家回流浙江的省外企业中，58.2%来自上海，包括阿里巴巴（上海）有限公司等，回流数量最多。
100多年来，上海是江南共同文化的汇聚地，融合及促进长三角发展。浙江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上，以“地瓜经济”的模式进一步发挥上海对浙江的科创、重点产业链、现代服务业等发展的“外挂引擎”功能，加快高质量发展。
【记者手记】
在大上海与浙江深度互动
约上海的采访并不容易，在这个经济复苏的档口，想对接上海的人太多了。
无论是上海浙江商会还是杭州商会，都把开年后的工作形容为“报复性增长”。浙江各地的政府和企业纷纷挤到上海找机会。在杭州商会采访当天，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进行了5场拜访和对接。
这就是上海的独特魅力。
改革开放后，上海是众多浙商“走出去”的第一站。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包工头、做小生意，到世纪之交转型制造业，再到如今发力高端制造，建设研发投资总部，浙商借助上海独特的发展优势，走向更大世界。
在这个过程中，我们也感受到了这些吸取了养分的“藤蔓”，正热络地与“块茎”之间进行深度互动。
他们从“跳出浙江”的视角，给予了许多中肯的建议：近些年，各个市县来上海招商的需求都聚焦在相似的领域，建议真正发挥各地不同的比较优势，减少同质竞争；浙江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统筹投资的部门，把招商、审批、落地、统计等地环节握指成拳……
他们用“跳出去”壮大的资本和累积的经验，与浙江展开近水楼台式的合作：有的浙商专门设立基金投资浙商返乡项目；有的把在上海生发的最新制造模式落回浙江；有的与浙江兄弟企业分享资源，合力攻坚技术难题……
如今，浙江对于上海浙商的羁绊不仅仅是乡情和乡愁，这里已经发展成为他们眼中理念最相通，投资最安全，营商环境最好的地区，这种建立在彼此共同进步基础上的深度合作和正向循环，为“跳出浙江发展浙江”添加了新的注脚。